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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篇、牙痛姨妈安徒生童话
我们这个故事是从哪里得来的?————你们想知道吗?
是我们从木桶里得来的,就是装旧纸的木桶。有许多好书、珍贵的书都跑到食品店老板和杂货店老板那儿去了。它不是让人读的,而是店铺需要的物品。他们要用纸来包淀粉,包咖啡豆,要用纸包鲭鱼、黄油和干酪。写过字的纸也是可用的。
不该扔进桶去的往往也被扔进去了。
我认识一个杂货店的伙计,他又是食品店老板的儿子。他是从地下室店铺发达后到地面上的店铺里来的。他读过许多东西,都是从杂货店里的那些写着字的纸上读来的。他收藏了许多很有趣的纸张,其中有一些是从忙碌而粗心的官员的纸篓里捡来的重要文件;有一些是女朋友写给女朋友的秘信:散布本不该传开,本不该被人谈论的丑闻。他是一个活的抢救队,抢救了不少的文稿。他的抢救队工作范围很宽广,既得力于自己的父母的店,也得力于杂货店主的帮助。他抢救出不少很值得重读一遍的书,或者某本书中的若干页。
他给我看了他从木桶里收集来的印刷物和手写本,大部分是从食品店里捡来的。里面有几页从大写字本扯下来的纸页;那清晰秀气的手迹,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
“是那个大学生写的!”他说道,“就是住在对面、一个月以前死去的那个大学生!人们可以看得出他患过极痛苦的牙病,文章读起来很有趣!这只是他写的一小部分。原是一整本还多一些。我的父母用半磅绿肥皂从大学生的房东那里换来的。这是我保留下来的。”
我把它借了来,我读了它。现在我可以公布了。
文章标题是:
牙痛姨妈
一
小时候,姨妈给我糖果吃。我的牙承受住了,并没有龋坏;现在我长大了,成了大学生;她还拿甜东西来惯我,并且说我是一个诗人。
我有诗人的某些气质,但还不够。我在街上走的时候,常感到自己走在一个大图书馆里。房子便是书架,每一层楼都是一层摆著书的格子。里面有流行小说,有很好的古老喜剧,有各种学科的科学著作,有黄色读物,也有品位高雅的书刊。这些书会引起我的幻想,使我琢磨其中所含的哲理。
我有诗人的某些气质,但不够。很多人也一定具有和我同样的气质,可是却没有挂着有诗人称号的牌子或系着有诗人称号的领带。
他们和我都得到了上帝的馈赠——一个祝福,这对于自己来说是足够了,但是要分给别人,却又太少了点。它像一道阳光射来,充满了心灵和思想;它像一股芬馥的花香飘来,像一首熟悉却又说不清来历的曲子。
不久前的一个夜晚,我坐在屋子里,很想读点什么。但我既没有书,也没有报纸。这时突然从椴树上落下一片新鲜的绿叶。风把它吹进窗子送到我跟前。
我望着叶子上的许多叶脉。一条小毛虫在叶脉上爬动,好像要彻底地研究一番叶子。这时我不得不想到人的智慧。我们也在叶片上爬,我们只懂得叶片,可是我们却演讲。我们谈论整棵大树,根、干和树冠;这棵大树包括上帝、世界和永恒,而我们对所有这一切知道的只不过是一片叶子。
我正坐在那里的时候,米勒姨妈来串门了。
我把叶子和上面的小毛虫指给她看,把我由此而产生的想法告诉她,她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
“你是个诗人!”她说道,“说不定是我们的最伟大的一个诗人!如果我感受到了这点,我进坟墓也就心满意足了。从酿酒人拉斯姆森的葬礼后,你的巨大的想象力就一直令我惊叹!”
米勒姨妈说完,吻了我一下。
米勒姨妈是谁,酿酒人拉斯姆森又是谁?
二
我们的孩子们把母亲的姨妈叫做姨妈,我们没有叫她别的称呼。
她给我们果子酱和糖吃,尽管这些东西对我们的牙齿破坏很大,但是看到可爱的孩子,她的心就软了,她说道,要是拒不把他们十分喜欢的糖果分给他们一些,那该是多残酷的事情。
所以我们十分喜欢姨妈。
她是一个老小姐。据我的回忆,她总是那么老!她的年岁是没有变化的。
早些年她常常牙痛,总是说她的牙疼。于是她的朋友,酿酒人拉斯姆森便很风趣地管她叫做牙痛姨妈。
晚年他不酿酒了,靠吃利息过日子。他常去看姨妈,他比她年纪大。他一颗牙也没有,只有几个黑黑的牙窟窿。他小的时候,吃的糖太多,他这么对我们的孩子说,说我们将来也就会像他那样。
姨妈小时候很明显从来没有吃过糖,她的牙漂亮极了,雪白雪白的。
她也很爱惜她的牙齿,酿酒人拉斯姆森说她睡觉时不带她的牙!
他这是坏话,我们孩子们都知道。但是姨妈说,他不是那种意思。
一天早晨,吃早饭的时候,她讲了她夜里做的一个可怕的梦:她的一颗牙齿掉了。
“这就是说,”她说道,“我失去了一个真正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
“若是掉了一颗假牙!”酿酒人说道,微微笑了一下,“那只能说你失去了一位假朋友!”
“您真是一位一点礼貌都不懂的老先生!”姨妈生气地说道。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生气。
不久后她说,那只是她的老朋友逗趣的话。他是世界上最高尚的人,他一旦死去,便会变为上帝的一个小天使。我对这种变化想了很久,我想,他的新形体我是不是还认得出来。
在姨妈还年轻,他也年轻的时候,他向她求过婚。她犹疑了很久,老是不动。坐着不动的时间太长了,结果她成了老姑娘,但始终是他忠诚的朋友。
后来,酿酒人拉斯姆森死了。
一辆豪华的灵车拉他去了墓地。后面跟着一大群戴勋章穿制服的人。
姨妈穿着黑色的丧服,带着我们这些孩子站在窗子前。在场的孩子,只少了一星期前鹳给我们带来的那个小弟弟。灵车过去了,送葬的人也过去了,街上空了。姨妈要走了,但我不愿意。我等着酿酒人拉斯姆森变成天使;你们知道,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上帝的有翅膀的小孩了,他一定会出现的。
“姨妈!”我说道。“你信不信他现在来了!要不然就是在鹳给我们再带来一个小孩的时候,它把拉斯姆森天使也给我们带来。”
姨妈完全被我的幻想惊震了,说道:“这孩子会成个大诗人!”我上学期间,她一直重复这句话。是的,甚至后来我参加了向上帝表示坚信的仪式以后,到了大学生年龄的时候也这样说。
不论是“诗痛”方面还是牙痛方面,她都是我的最体贴的朋友。你们知道,这两种毛病我都爱犯。
“只管把你的想法写下来,”她说道,“把它们塞进抽屉里。让·保罗①就是这么做的,他成为一个大诗人。可是说实在话,我并不喜欢他,他不能使你激动!你要让人兴奋、激动,你能使人兴奋、激动的。”
和她谈了这番话后的第二天夜里,我躺在床上,渴望着想成为姨妈在我身上看到和感到的那个伟大的诗人。我患了“诗痛”症!不过更可怕的是牙痛。它把我折腾得要死,我成了一条乱滚的小毛虫,腮帮子上衬着草药袋,贴着斑蝥膏②。“我能体会得到!”姨妈说道。
她的嘴角上挂着一丝痛苦的微笑;她的牙齿雪亮。
不过,我要在我和姨妈的故事中开始新的一章。
三
我搬到了一个新的住处,已经在那里住了一个月。我和姨妈谈到这件事。
“我住在一个安静的人家里。这家人不理睬我,虽然我拉了三次门铃。要说明的是,这真是一座惊险屋,里面充满了风雨声和人喧声。我就住在大门楼的上面;车子驶进来或驶出去的时候,墙上的画被震得抖动起来。大门也嘭嘭地响,屋子摇得厉害,就像是地震一样。
若是我躺在床上,那种摇晃便会波及我的全身;不过这会使我的神经坚强。刮风的时候——这个国家总是刮风,窗钩子摇来晃去,碰在墙上丁丁当当。每次刮风,邻居院子的门铃都要响起来。
我们这些住户是分批回家的,而且总晚到深夜。住在我楼上的那位房客,白天教巴松管课,回来最迟。他回来后,总要穿着打了铁掌的靴散步,步子沉重地来回走一会儿才肯躺下睡觉。
窗子不是双层的,但是有一块玻璃被打碎了,女房东用纸糊上了破窗户,可是风依旧从缝里吹进来,而且发出牛虻似的鸣叫声。它是催眠曲。待我终于睡着了以后,没有过很久我又被公鸡的啼鸣唤醒了。——住地下室的那个人在鸡笼子里养的公鸡母鸡报着信,早晨快到了。那些矮小的挪威马,它们没有马厩,它们是被拴在楼梯下沙洞③里的。它们身子一转动总要碰着门和门槛。
天亮了。看门的人和他的家人住在阁楼上,现在咚咚地走下楼梯;木拖鞋呱达呱达地响,大门砰砰地撞着,屋子摇晃起来。等这一阵响声过去之后,住宿在楼上的那个房客又开始作早操了。他每只手举一个很重的铁球,可又托不牢;铁球一再落到楼板上。这时,楼里的学童该上学了,他们一路喊着跑了出去。我走到窗前,打开窗子,想透透新鲜空气。如果住在后面屋子里的那个年轻妇女没有在放漂白剂的水里洗手套,那么我可以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洗手套是她维生的活计。顺便说说,这是一所很好的房子,我住在一个安静的家庭里。
这是我就我租房的情况对我的姨妈所作的描述。我描述得很生动,口头的描绘比写成的书面叙述更清新。
“你真是诗人!”姨妈喊了起来。“把你讲的写下来,那你便和狄更斯④同样伟大了!
现在我对你的兴趣更大了!你的讲话如同画画!你描写了你的屋子,让人亲眼见到了它!令人毛骨悚然!——把你的诗接着写下去!再增加点有生气的东西,譬如说人,可爱的人。最好是不幸的人!”
我真的写下这所房子,就像它有声有响地立在那里一样但文章里只有我一个人,没有故事。那是后来的事!
四
那是冬天,已经夜深人静,戏已经散场了。刮起了可怕的风暴。雪下得很大,几乎让人无法向前迈步。
姨妈去看戏,我要送她回家。但是一个人走路都很困难,更不用说还要陪着别人。出租马车被大家抢着雇走了。姨妈住在城内很远的地方,相反,我的住处离戏院很近。要不是有这种方便的话,我们便不得不在岗亭里等下去了。
我们在深雪中跌跌撞撞,飞扬的雪片弥漫在我们的周围。我扶着她,搀着她,推她向前走。我们只跌倒了两次,跌得都很轻。
我们回到了我住房的大门口,在那里抖了抖雪,到了楼梯上又抖了几下;但是我们走进前屋以后,身上的雪依然落满地板。
我们把外衣脱了,把下装也脱了,把所有能脱的全脱了。女房东借给姨妈一双干袜子和一件晨袍,女房东说这是必要的,还正确地补充说,姨妈这天晚上是不可能回自己的家去了,让她将就点儿在她的起居室过夜,她可以用沙发作床,那张沙发摆在通向我的屋子的那个永远锁着的门口。
事情就这样办了。
我的壁炉里燃着火,茶具摆在桌子上。小屋里挺舒服的——虽然没有姨妈家里舒服。姨妈的家,冬天门前挂着很厚的门帘,窗前也挂着很厚的窗帘,地上铺着双层地毯,地毯下还衬着三层厚纸;你呆在里面就像呆在一个装着热空气、塞得很严实的瓶子里。但是,正如我说过的那样,在我这里也很舒服。风在外面呼啸着。
姨妈聊起来没完;她的童年又回来了,酿酒人又回来了,全是对往事的回忆。
她还记得我长第一颗牙齿时,全家人都很高兴。
第一颗牙齿!这颗幼稚的牙齿,像一滴晶亮的牛奶,它叫乳齿。
长出一颗后,又长出好几颗来,整整一排,一颗挨着一颗,上下各一排,可爱的乳齿。
但只是先头部队,还不是真正的相伴终身的那种。
那样的牙也长出来了。连智齿都长出来了,站在队伍的两头,是在痛苦和艰难中诞生的。
它们又掉了,一颗颗地掉了!还没有服役完便掉了,连最后的一颗也掉了。这并不是什么节日,而是苦难日。于是一个人便老了,尽管心情还是年轻的。
这样的思想和谈话并不令人愉快,但我们还是谈到这上面来了。我们回到了童年,谈了又谈,姨妈在隔壁屋子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
“晚安,亲爱的孩子!”她喊道,“现在我睡了,如同躺在自己的衣柜抽屉里一样!”
她安静地睡了,但是屋里屋外却没有安静下来。大风吹打着窗子,吹得那些长窗钩子乱响,吹得后院邻居的门铃也丁当乱响。楼上的房客回来了。他来回走了一会儿,摔掉他的靴子,然后才上床休息。他打鼾,耳朵尖的人隔着楼板也能听到他的鼾声。
我无法休息,我不能安静下来,风也静不下来;它无比地活跃。风用自己的方法唱歌,我的牙齿也活跃起来,它也用自己的方法呜呜叫,唱着歌;引起我一阵巨大的牙痛。窗子透进风来。月光照在楼板上,时明时暗,好似云朵在风暴中来了又去了。阴影中和光亮中都隐藏着一种不安。最后,楼板上的影子成了形。我看着这个会动的东西,感觉到一阵冷风袭来。
地板上有一个身影,又细又长,如同一个孩子用石笔在石板上画出的人形。一条细线便是身躯,一划再一划便是手臂;两只脚也各自是一条线,头是多角形的。
这形象渐渐地清晰起来。它穿上了一种衣服,非常薄,很精细,但看得出这是一个女性。
我听到一阵呼呼声。不知是她的呢,还是窗缝里风刮出的像牛虻的嗡嗡声。
天哪,是她本人——牙痛太太!她那可怕的、穷凶极恶的魔鬼形象。上帝保佑不要让她来串门吧。
“呆在这儿不错!”她嗖嗖地说道;“这个地方不错!阴湿的地带,沼泽地。这里蚊子嗡嗡叫,尖嘴里有毒,我现在也有尖嘴了。它需要在人牙上磨快。这个床上睡着的人牙齿雪白。它们经住了甜和酸,热和冷,干果壳和梅李核!我要把它们摇松,要拽它们,把冷风灌到它们的根里去,叫它们犯寒脚病!”
这是一席可怕的话,这是一个可怕的客人。
“噢,原来你是诗人!”她说道。“我要用尽疼痛的语言把你写进诗里去!我要给你的身体里灌进铁和钢,给你的神经系统装上铁丝!”
就好像有一根火红的铁签捅进了我的颧骨,我打起滚来。“一口漂亮的牙齿!”她说道,“一架很好弹的风琴。口琴音乐会,好极了,有铜鼓和小号,高音笛,智齿里有巴松管。伟大的诗人,伟大的音乐。”
是的,她演奏起来了。她的样子吓人极了,尽管除去她的手外,你并不能看见她的其他部分。她那灰暗冰冷的手上长着瘦长的指头。每个指头都是一件刑具:大拇指和食指是一把尖刀和一把螺丝刀。中指是一把尖锥,无名指是钻子,小指头是喷蚊子毒液的喷子。
“我来教你诗韵!”她说道。“大诗人应该有大牙痛,小诗人有小牙痛!”
“哦,让我做小诗人吧!”我请求着。“让我根本什么都不是吧!我不是诗人,我不过是有诗痛发作,就像牙痛发作一样!走开!走开!”
“那么你承认不承认,我比诗、哲学、数学和所有的音乐都更有威力?”她说道,“比所有画出的和大理石雕出的形象都更有威力!我比它们全都古老。我生在天国花园的附近,风从这里开始刮,毒菌从这里开始长。我让夏娃在寒冷的天气里穿上衣服,也让亚当穿上。
你可以相信,最初的牙痛是很有威力的!”
“我什么都信!”我说道。“走开!走开吧!”
“好的。你愿放弃当诗人,永不再在纸上、石板上,或者任何可以写字的材料上写诗,那我就放过你。但是,只要你一写诗,我就回来!”
“我发誓!”我说道。“只是别让我再看见你,再感觉到你就行!”
“你还会看见我的,但是比我现在的样子更丰满、更亲切!你将看见我就是米勒姨妈。
我会对你说:写诗吧,可爱的孩子!你是一个伟大的诗人,可能是我们所有最伟大的诗人!
但是,如果你相信了我,开始做起诗来,那么我就把你的诗配上音乐,同时在你的口琴上吹奏出来!你这可爱的孩子!——当你看见米勒姨妈的时候,你记住我!”
于是她不见了。
告别的时候,我的颧骨上就像被火热的锥子锥了一下。但是一会儿就消失了,我如同落到了柔和的水里,我看见白色的睡莲和绿色的叶子在我身子下面弯了起来,沉下去了,萎谢了,根脱落了。我随着它们沉下去,解脱了,自在地休息了——
——“死了,像雪一样地融化了!”水里响起了这样的声音,唱起了这样的歌,“化为浮云,像云一样飘走了!——”伟大光辉的名字,胜利旗帜上的文字,写在蜉蝣的翅膀上的不朽的专着权,都从上面穿过水向我射来。
睡得很沉,睡中没有梦。我没有听见那呼呼的风声,嘭嘭乱响的大门声,邻舍的大门铃声,也没有听到那位房客沉重的作早操声。
幸福极了。
突然刮起一阵大风,通向姨妈那里的那扇锁着的门被吹开了。姨妈跳了起来,套上鞋子,穿上衣服,跑到我这里。她说我睡得像上帝的天使一样,不忍心把我叫醒。
我自己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完全忘记了姨妈在这屋子里。不过很快我就记起来了,记起了我牙痛时看到的景象。梦和现实混和在一起了。
“昨夜,我们道了晚安以后,你大概没有写什么吧?”她问道。“你要真写了就好了!
你是我的诗人,你永远是我的诗人!”
我觉得她的笑中有某种诡秘。我不知道她是喜爱我的那位可敬的米勒姨妈,还是昨夜我向她起过誓的那个可怕的形象。
“你作了诗吗,亲爱的孩子!”
“没有,没有!”我喊道。“你是米勒姨妈!”
“还会是谁?”她说道。是米勒姨妈。
她吻了吻我,乘上马车回她的家去了。
我写下了上面的这些。没有写成诗,永远也不印出来——是的,手稿中断了。
我的年轻的朋友,那位正在成长的杂货店的学徒,找不到下面所缺的部分。它们早已被当作包鲭鱼、黄油、绿色肥皂的纸散失在世界各方;它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酿酒人死了,姨妈死了,大学生——那位冒出才华的火花又落进桶里去的人死了。这是这个故事——关于牙痛姨妈的故事的结局。
题注这篇童话和《老约翰妮讲了些什么》、《大门钥匙》、《跛脚的孩子》、同收入《新童话故事集——(三系二集),1872年》。安徒生曾说这是他的最后一篇童话。但根据安徒生的日记,这篇童话完成于1872年7月12日,而《老约翰妮讲了些什么》完成于1872年9月28日。
第2篇、打火匣安徒生童话
公路上有一个兵在开步走——一,二!一,二!他背着一个行军袋,腰间挂着一把长剑,因为他已经参加过好几次战争,现在要回家去。他在路上碰见一个老巫婆;她是一个非常可憎的人物,她的下嘴唇垂到她的奶上。她说:“晚安,兵士!你的剑真好,你的行军袋真大,你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兵士!现在你喜欢要有多少钱就可以有多少钱了。”
“谢谢你,老巫婆!”兵士说。
“你看见那棵大树吗?”巫婆说,指着他们旁边的一棵树。“那里面是空的。如果你爬到它的顶上去,就可以看到一个洞口。你从那儿朝下一溜,就可以深深地钻进树身里去。我要你腰上系一根绳子,这样,你喊我的时候,便可以把你拉上来。”
“我到树底下去干什么呢?”兵士问。
“取钱呀,”巫婆回答说。“你将会知道,你一钻进树底下去,就会看到一条宽大的走廊。那儿很亮,因为那里点着100多盏明灯。你会看到三个门,都可以打开,因为钥匙就在门锁里。你走进第一个房间,可以看到当中有一口大箱子,上面坐着一只狗,它的眼睛非常大,像一对茶杯。可是你不要管它!我可以把我蓝格子布的围裙给你。你把它铺在地上,然后赶快走过去,把那只狗抱起来,放在我的围裙上。于是你就把箱子打开,你想要多少钱就取出多少钱。这些钱都是铜铸的。但是如果你想取得银铸的钱,就得走进第二个房间里去。不过那儿坐着一只狗,它的眼睛有水车轮那么大。可是你不要去理它。你把它放在我的围裙上,然后把钱取出来。可是,如果你想得到金子铸的钱,你也可以达到目的。你拿得动多少就可以拿多少假如你到第三个房间里去的话。不过坐在这儿钱箱上的那只狗的一对眼睛,可有‘圆塔’(注:这是指哥本哈根的有名的“圆塔”;它原先是一个天文台。)那么大啦。你要知道,它才算得是一只狗啦!可是你一点也不必害怕。你只消把它放在我的围裙上,它就不会伤害你了。你从那个箱子里能够取出多少金子来,就取出多少来吧。”
“这倒很不坏,”兵士说。“不过我拿什么东西来酬谢你呢。老巫婆?我想你不会什么也不要吧。”
“不要,”巫婆说,“我一个铜板也不要。我只要你替我把那个旧打火匣取出来。那是我祖母上次忘掉在那里面的。”
“好吧!请你把绳子系到我腰上吧。”兵士说。“好吧,”巫婆说。“把我的蓝格子围裙拿去吧。”
兵士爬上树,一下子就溜进那个洞口里去了。正如老巫婆说的一样,他现在来到了一条点着几百盏灯的大走廊里。他打开第一道门。哎呀!果然有一条狗坐在那儿。眼睛有茶杯那么大,直瞪着他。
“你这个好家伙!”兵士说。于是他就把它抱到巫婆的围裙上。然后他就取出了许多铜板,他的衣袋能装多少就装多少。他把箱子锁好,把狗儿又放到上面,于是他就走进第二个房间里去。哎呀!这儿坐着一只狗,眼睛大得简直像一对水车轮。
“你不应该这样死盯着我,”兵士说。“这样你就会弄坏你的眼睛啦。”他把狗儿抱到女巫的围裙上。当他看到箱子里有那么多的银币的时候,他就把他所有的铜板都扔掉,把自己的衣袋和行军袋全装满了银币。随后他就走进第三个房间——乖乖,这可真有点吓人!这儿的一只狗,两只眼睛真正有“圆塔”那么大!它们在脑袋里转动着,简直像轮子!
“晚安!”兵士说。他把手举到帽子边上行了个礼,因为他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一只狗儿。不过,他对它瞧了一会儿以后,心里就想,“现在差不多了。”他把它抱下来放到地上。于是他就打开箱子。老天爷呀!那里面的金子真够多!他可以用这金子把整个的哥本哈根买下来,他可以把卖糕饼女人(注:这是指旧时丹麦卖零食和玩具的一种小贩。“糖猪”(Sukkergrise)是糖做的小猪,既可以当玩具,又可以吃掉。)所有的糖猪都买下来,他可以把全世界的锡兵啦、马鞭啦、摇动的木马啦,全部都买下来。是的,钱可真是不少兵士把他衣袋和行军袋里满装着的银币全都倒出来,把金子装进去。是的,他的衣袋,他的行军袋,他的帽子,他的皮靴全都装满了,他几乎连走也走不动了。现在他的确有钱了。他把狗儿又放到箱子上去,锁好了门,在树里朝上面喊一声:“把我拉上来呀,老巫婆!”
“你取到打火匣没有?”巫婆问。
“一点也不错!”兵士说。“我把它忘记得一干二净。”于是他又走下去,把打火匣取来。巫婆把他拉了出来。所以他现在又站在大路上了。他的衣袋、皮靴、行军袋、帽子,全都盛满了钱。
“你要这打火匣有什么用呢?”兵士问。
“这与你没有什么相干,”巫婆反驳他说,“你已经得到钱——你只消把打火匣交给我好了。”
“废话!”兵士说。“你要它有什么用,请你马上告诉我。不然我就抽出剑来,把你的头砍掉。”
“我可不能告诉你!”巫婆说。
兵士一下子就把她的头砍掉了。她倒了下来!他把他所有的钱都包在她的围裙里,像一捆东西似的背在背上;然后把那个打火匣放在衣袋里,一直向城里走去。
这是一个顶漂亮的城市!他住进一个最好的旅馆里去,开了最舒服的房间,叫了他最喜欢的酒菜,因为他现在发了财,有的是钱。替他擦皮靴的那个茶房觉得,像他这样一位有钱的绅士,他的这双皮鞋真是旧得太滑稽了。但是新的他还来不及买。第二天他买到了合适的靴子和漂亮的衣服。现在我们的这位兵士成了一个焕然一新的绅士了。大家把城里所有的一切事情都告诉他,告诉他关于国王的事情,告诉他这国王的女儿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公主。
“在什么地方可以看到她呢?”兵士问。
“谁也不能见到她,”大家齐声说。“她住在一幢宽大的铜宫里,周围有好几道墙和好几座塔。只有国王本人才能在那儿自由进出,因为从前曾经有过一个预言,说她将会嫁给一个普通的士兵,这可叫国王忍受不了。”
“我倒想看看她呢,”兵士想。不过他得不到许可。
他现在生活得很愉快,常常到戏院去看戏,到国王的花园里去逛逛,送许多钱给穷苦的人们。这是一种良好的行为,因为他自己早已体会到,没有钱是多么可怕的事!现在他有钱了,有华美的衣服穿,交了很多朋友。这些朋友都说他是一个稀有的人物,一位豪侠之士。这类话使这个兵士听起来非常舒服。不过他每天只是把钱花出去,却赚不进一个来。所以最后他只剩下两个铜板了。因此他就不得不从那些漂亮房间里搬出来,住到顶层的一间阁楼里去。他也只好自己擦自己的皮鞋,自己用缝针补自己的皮鞋了。他的朋友谁也不来看他了,因为走上去要爬很高的梯子。
有一天晚上天很黑。他连一根蜡烛也买不起。这时他忽然记起,自己还有一根蜡烛头装在那个打火匣里——巫婆帮助他到那空树底下取出来的那个打火匣。他把那个打火匣和蜡烛头取出来。当他在火石上擦了一下,火星一冒出来的时候,房门忽然自动地开了,他在树底下所看到的那条眼睛有茶杯大的狗儿就在他面前出现了。它说:
“我的主人,有什么吩咐?”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兵土说。“这真是一个滑稽的打火匣。如果我能这样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才好呢!替我弄几个钱来吧!”他对狗儿说。于是“嘘”的一声,狗儿就不见了。
一会儿,又是“嘘”的一声,狗儿嘴里衔着一大口袋的钱回来了。
现在士兵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打火匣。只要他把它擦一下,那只狗儿就来了,坐在盛有铜钱的箱子上。要是他擦它两下,那只有银子的狗儿就来了。要是他擦三下,那只有金子的狗儿就出现了。现在这个兵士又搬到那几间华美的房间里去住,又穿起漂亮的衣服来了。他所有的朋友马上又认得他了,并且还非常关心他起来。
有一次他心中想:“人们不能去看那位公主,也可算是一桩怪事。大家都说她很美;不过,假如她老是独住在那有许多塔楼的铜宫里,那有什么意思呢?难道我就看不到她一眼吗?——我的打火匣在什么地方?”他擦出火星,马上“嘘”的一声,那只眼睛像茶杯一样的狗儿就跳出来了。
“现在是半夜了,一点也不错,”兵士说。“不过我倒很想看一下那位公主哩,哪怕一忽儿也好。”
狗儿立刻就跑到门外去了。出乎这士兵的意料之外,它一会儿就领着公主回来了。她躺在狗的背上,已经睡着了。谁都可以看出她是一个真正的公主,因为她非常好看。这个兵士忍不住要吻她一下,因为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丘八呀。
狗儿又带着公主回去了。但是天亮以后,当国王和王后正在饮茶的时候,公主说她在晚上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一只狗和一个兵,她自己骑在狗身上,那个兵吻了她一下。“这倒是一个很好玩的故事呢!”王后说。
因此第二天夜里有一个老宫女就得守在公主的床边,来看看这究竟是梦呢,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那个兵士非常想再一次看到这位可爱的公主。因此狗儿晚上又来了,背起她,尽快地跑走了。那个老宫女立刻穿上套鞋,以同样的速度在后面追赶。当她看到他们跑进一幢大房子里去的时候,她想:“我现在可知道这块地方了。”她就在这门上用白粉笔画了一个大十字。随后她就回去睡觉了,不久狗儿把公主送回来了。不过当它看见兵士住的那幢房子的门上画着一个十字的时候,它也取一支粉笔来,在城里所有的门上都画了一个十字。这件事做得很聪明,因为所有的门上都有了十字,那个老宫女就找不到正确的地方了。
早晨,国王、王后、那个老宫女以及所有的官员很早就都来了,要去看看公主所到过的地方。
当国王看到第一个画有十字的门的时候,他就说:“就在这儿!”
但是王后发现另一个门上也有个十字,所以她说:“亲爱的丈夫,不是在这儿呀?”
这时大家都齐声说:“那儿有一个!那儿有一个!”因为他们无论朝什么地方看,都发现门上画有十字。所以他们觉得,如果再找下去,也不会得到什么结果。
不过王后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她不仅只会坐四轮马车,而且还能做一些别的事情。她取出一把金剪刀,把一块绸子剪成几片,缝了一个很精致的小袋,在袋里装满了很细的荞麦粉。她把这小袋系在公主的背上。这样布置好了以后,她就在袋子上剪了一个小口,好叫公主走过的路上,都撒上细粉。
晚间狗儿又来了。它把公主背到背上,带着她跑到兵士那儿去。这个兵士现在非常爱她;他倒很想成为一位王子,和她结婚呢。
狗儿完全没有注意到,面粉已经从王宫那儿一直撒到兵士那间屋子的窗上——它就是在这儿背着公主沿着墙爬进去的。早晨,国王和王后已经看得很清楚,知道他们的女儿曾经到什么地方去过。他们把那个兵士抓来,关进牢里去。
他现在坐在牢里了。嗨,那里面可够黑暗和闷人啦!人们对他说:“明天你就要上绞架了。”这句话听起来可真不是好玩的,而且他把打火匣也忘掉在旅馆里。第二天早晨,他从小窗的铁栏杆里望见许多人涌出城来看他上绞架。他听到鼓声,看到兵士们开步走。所有的人都在向外面跑。在这些人中间有一个鞋匠的学徒。他还穿着破围裙和一双拖鞋。他跑得那么快,连他的一双拖鞋也飞走了,撞到一堵墙上。那个兵士就坐在那儿,在铁栏杆后面朝外望。
“喂,你这个鞋匠的小鬼!你不要这么急呀!”兵士对他说。“在我没有到场以前,没有什么好看的呀。不过,假如你跑到我住的那个地方去,把我的打火匣取来,我可以给你四块钱。但是你得使劲地跑一下才行。”这个鞋匠的学徒很想得到那四块钱,所以提起脚就跑,把那个打火匣取来,交给这兵士,同时——唔,我们马上就可以知道事情起了什么变化。在城外面,一架高大的绞架已经竖起来了。它的周围站着许多兵士和成千成万的老百姓。国王和王后,面对着审判官和全部陪审的人员,坐在一个华丽的王座上面。
那个兵士已经站到梯子上来了。不过,当人们正要把绞索套到他脖子上的时候,他说,一个罪人在接受他的裁判以前,可以有一个无罪的要求,人们应该让他得到满足:他非常想抽一口烟,而且这可以说是他在这世界上最后抽的一口烟了。
对于这要求,国王不愿意说一个“不”字。所以兵士就取出了他的打火匣,擦了几下火。一——二——三!忽然三只狗儿都跳出来了——一只有茶杯那么大的眼睛,一只有水车轮那么大的眼睛——还有一只的眼睛简直有“圆塔”那么大。
“请帮助我,不要叫我被绞死吧!”兵士说。
这时这几只狗儿就向法官和全体审判的人员扑来,拖着这个人的腿子,咬着那个人的鼻子,把他们扔向空中有好几丈高,他们落下来时都跌成了肉酱。
“不准这样对付我!”国王说。不过最大的那只狗儿还是拖住他和他的王后,把他们跟其余的人一起乱扔,所有的士兵都害怕起来,老百姓也都叫起来:“小兵,你做咱们的国王吧!你跟那位美丽的公主结婚吧!”
这么着,大家就把这个兵士拥进国王的四轮马车里去。那三只狗儿就在他面前跳来跳去,同时高呼:“万岁!”小孩子用手指吹起口哨来;士兵们敬起礼来。那位公主走出她的铜宫,做了王后,感到非常满意。结婚典礼举行了足足八天。那三只狗儿也上桌子坐了,把眼睛睁得比什么时候都大。(1835年)
这篇作品发表于1835年,收集在安徒生的第一部童话集《讲给孩子们听的故事》里。他于这年开始写童话。我们从这一起童话里可以看到阿拉伯故事《一千零一夜》的影响:“打火匣”所起的作用与《亚拉丁的神灯》中的“灯”很相似。但在这里他注入了新的思想内容:“钱”在人世间所起的作用。那个兵士一有了钱,就“有华美的衣服穿,交了很多朋友。这些朋友都说他是一个稀有的人物,一位豪侠之士。”但他一旦没有钱,他就不得不从那些漂亮房间里搬出来,住到顶层的一间阁楼里去。“…他的朋友谁也不来看他了,因为走上去要爬很高的梯子。”这现象在世界各地都很普遍——今天还是如此。我们可以从中得出一个什么结论呢?
第3篇、风磨安徒生童话
山坡上有一座风磨,看去很不可一世,他自己也觉得很了不起:
“我一点儿也不骄傲!”他说道,“不过我很亮,很知书达理,外表内心都如此。太阳和月亮我可以外用,也可以内用。而且除此之外,我还有混合油烛、鱼油灯和油脂烛。我敢说我心明眼亮;我是会思考的生灵,体形匀称,令人高兴。怀里揣着一块很好的磨石。我有四个翅膀,它们长在我的头上,就在帽子下面。鸟儿只有两只翅膀,还需把它们背在背上。
我生来是荷兰人,从我的体态就可以看出:一个漂泊的荷兰人①!它被认为是超自然的,我知道,可是我却很自然。我腰上有走廊,最底下一层有居室,我的思想便装在那里。我的最强大的、占统治地位的思想,被别的思想称之为:磨坊工。他知道他要干什么,他高高地站在麦粉麦麸之上。不过他也有自己的伴儿,人家把她叫做阿妈,她是我的心。她从来不倒着跑,她也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她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她温和得像一丝微风,强壮得像一阵狂风。她懂得怎么待人接物,以实现自己的愿望。她是我的温柔的‘思想’,老爹是我的强硬的‘思想’;他们是两个同时又是一个,他们以‘我的另一半’相互称呼对方。他们两个还有小子:都是会长大的小‘思想’。小子们尽胡闹。不久以前,我曾经认真地让老爹和他的徒弟检查一下我怀里的磨石和轮子,我很想知道它们出了什么毛病。因为我的内部有了点毛病,谁都应该检查检查自己。这时,小子们胡闹了起来,样子非常可怕,对像我这样一位高高立在坡上的人来说,这很不成样子:你应该记住你是站在众目睽睽的地方。名声这东西是别人对你的看法。可是,我要说什么呢,小子们一阵可怕的胡闹!最小的一个一直爬到了我的帽子里喊叫,弄得我怪痒痒的。小‘思想’会长大,这我是知道的。外面也有‘思想’跑来,它们不完全是我这一族的,因为我谁也没有看到,除了我自己之外。那些没有传出磨盘转动声音、没有翅膀的屋子,它们也有思想。它们跑到了我的‘思想’里来,和我的‘思想’订了婚,就像通常说的那样。这太奇怪了!是啊,真是非常奇怪。我身上,或者说我的身体里起了某种变化:磨的结构似乎变了!就好像老爹换了另一半了,找到了一个性情更加温和,更可爱的伴儿,很年轻,很虔诚,不过还是原来的,是时间使得她变得更柔和更虔诚。叫人不痛快的事儿现在没有了,一切都使人十分舒服。日子一天天过去,新的日子又到来了,总是更加光明更加舒心。可是,是啊,千真万确,有一天我完了,完全结束了:我要被拆除掉,给我建立一个新的更好的磨坊。我结束了可是又继续存在着!完全成了另外一个,可又是同一个!要我明白实在困难,不管太阳、月亮、混合油烛、鱼油烛和油脂烛把我照得多么心明眼亮!我原来的木材和砖块要重新从地上竖立起来。我真希望我能保留住我的老‘思想’:磨坊的老爹、阿妈、大大小小,全家,我叫他们全体,一体,却又那么多,一整个的思想连队,因为我不能没有他们!我自己也要存下来,保存怀里的磨盘,头上的翅膀,肚皮上的走廊。否则我自己就会认不出自己来了,别人也就会认不出我来。他们再不会说,要知道山坡上有磨坊,看去很不可一世,可一点儿也不骄傲。”
磨坊讲了这么一大堆,它讲的比这还要多,但是这些是至关重要的。
日子来了又去了,昨天是它的末日。
磨坊起火了。火焰窜得老高老高的,窜出窜进,把木梁木板都舔光、吞掉。磨坊塌了,只剩下了一堆灰。起火的地方冒着烟,风把烟吹走了。
磨坊里活的东西都还在,这事故没有损伤他们,倒是因祸得福。磨坊一家,一个魂灵,许多“思想”,但仍然只是一个思想,又得到了一个新的、更加美好的磨坊,可以提供服务,它和旧的完全一样。大伙儿说:要知道山坡上有风磨,看去很不可一世!不过这座新磨坊里面设备更好,更符合时代的要求,因为它前进了。那些旧木料都是被虫蛀过的,都是腐朽了的,现在已经化为灰烬了;磨坊躯体不像他想的那样重新立起。他太抠字眼了,不应该从字眼上看待事物。
①漂泊的荷兰人是一个古老的美丽的故事。说的是一个荷兰人因向上帝挑战,被放逐永远漂泊,直到他遇到一个能真正喜爱他的姑娘,这个荷兰人乘着“漂泊的荷兰人号”船不停地漂泊。后来他虽然得到了爱情,但由于复杂的纠葛,他未能在活着的时候与钟情于他的姑娘结婚。但他得到解脱,和爱他的姑娘双双升天。伟大的作曲家瓦格纳将传说故事写成了著名的歌剧《漂泊的荷兰人》。
第4篇、天鹅的窠安徒生童话
在波罗的海和北海之间有一个古老的天鹅窠。它名叫丹麦。天鹅就是在它里面生出来的,过去和现在都是这样。它们的名字永远不会被人遗忘。
在远古的时候,有一群天鹅飞过阿尔卑斯山,在“五月的国度”①里的绿色平原上落下来。住在这儿是非常幸福的。
这一群天鹅叫做“长胡子人”②。
另外一群长着发亮的羽毛和诚实的眼睛的天鹅,飞向南方,在拜占庭③落下来。它们在皇帝的座位周围住下来,同时伸开它们的白色大翅膀,保护他的盾牌。这群天鹅叫做瓦①。
①指意大利伦巴底亚(Lombardia)省的首府米兰(Milano)。林格人
②原文是Longobarder,指住在意大利伦巴底亚省的伦巴底人(Lombardo)。
③这是东罗马帝国的首都。
法国的海岸上升起一片惊恐的声音,因为嗜血狂的天鹅,拍着带有火焰的翅膀,正在从北方飞来。人们祈祷着说:“愿上帝把我们从这些野蛮的北欧人手中救出来!”
一只丹麦的天鹅②站在英国碧绿的草原上,站在广阔的海岸旁边。他的头上戴着代表三个王国的皇冠;他把他的王节伸向这个国家的土地上。
波美尔③海岸上的异教徒都在地上跪下来,因为丹麦的天鹅,带着绘有十字的旗帜和拔出的剑,向这儿飞来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你会这样说。
不过离我们的时代不远,还有两只强大的天鹅从窠里飞出来了。
一道光射过天空,射到世界的每个国土上。这只天鹅拍着他的强大的翅膀,撒下一层黄昏的烟雾。接着星空渐渐变得更清楚,好像是快要接近地面似的。这只天鹅的名字是透却·布拉赫④。
“是的,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你可能说,“但是在我们的这个时代呢?”
①原文是Vaeringer,这是一种北欧人;他们在9世纪时是波罗的海上有名的海盗。东罗马帝国的近卫队,就是由这些海盗组成的。
②指丹麦的克努得大帝(Knud,942—1036)。他征服了英国和挪威,做过这三个国家的皇帝。
③这是波罗的海的一个海湾。
④透却·布拉赫(TychoBrahè,1546—1601)是丹麦的名天文学家。
在我们的这个时代里,我们曾看见过许多天鹅在美丽地飞翔:有一只①把他的翅膀轻轻地在金竖琴的弦上拂过去。这琴声响遍了整个的北国:挪威的山似乎在古代的太阳光中增高了不少;松林和赤杨发出沙沙的回音;北国的神仙、英雄和贵妇人在深黑的林中偷偷地露出头角。
我们看到一只天鹅在一个大理石山上拍着翅膀②,把这座山弄得崩裂了。被囚禁在这山中的美的形体,现在走到明朗的太阳光中来。世界各国的人抬起他们的头来,观看这些绝美的形体。
我们看到第三只天鹅③纺着思想的线。这线绕着地球从这个国家牵到那个国家,好使语言像闪电似的从这个国家传到那个国家。
①指AdamGottlobOehlensehlaAgger,1779—1850,丹麦的名诗人。
②指BertelThorvaldsen,1768—1844,丹麦的名雕刻家。
③指奥尔斯德特(HansChristanOersted,1777—1851)丹麦的名电子学家。
它吧。“永远不准有这类事情发生!”甚至羽毛还没有长全的小天鹅都会在这窠的边缘守卫——我们已经看到过这样的事情。他们可以让他们的柔嫩的胸脯被啄得流血,但他们会用他们的嘴和爪斗争下去。
许多世纪将会过去,但是天鹅将会不断地从这个窠里飞出来。世界上的人将会看见他们,听见他们。要等人们真正说“这是最后的一只天鹅,这是天鹅窠里发出的一个最后的歌声”,那时间还早得很呢!
(1852年)
这也是一首散文诗,最初发表在1852年1月28日出版的《柏林斯克日报》(BeslingskeTigende)上。这是一篇充满爱国主义激情的作品。但他所爱的是产生了文中所歌颂的那代表人类文明和科学高水平成就的四只“天鹅的窠”。“许多世纪将会过去,但是天鹅将会不断地从这个窠飞出来。世界上的人将会看见他们,听见他们。”这个窠就是他的祖国丹麦。
第5篇、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十三)
“我将向谁走去呢?”她问。她的声音跟这些其他的生物一样,显得虚无缥缈,人世间的任何音乐都不能和它相比。
到天空的女儿那儿去呀!”别的声音回答说。“人鱼是没有不灭的灵魂的,而且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灵魂,除非她获得了一个凡人的爱情。她的永恒的存在要依靠外来的力量。天空的女儿也没有永恒的灵魂,不过她们可以通过善良的行为而创造出一个灵魂。我们飞向炎热的国度里去,那儿散布着病疫的空气在伤害着人民,我们可以吹起清凉的风,可以把花香在空气中传播,我们可以散布健康和愉快的精神。三百年以后,当我们尽力做完了我们可能做的一切善行以后,我们就可以获得一个不灭的灵魂,就可以分享人类一切永恒的幸福了。你,可怜的小人鱼,像我们一样,曾经全心全意地为那个目标而奋斗。你忍受过痛苦;你坚持下去了;你已经超升到精灵的世界里来了。通过你的善良的工作,在三百年以后,你就可以为你自己创造出一个不灭的灵魂。”
小人鱼向上帝的太阳举起了她光亮的手臂,她第一次感到要流出眼泪。
在那条船上,人声和活动又开始了。她看到王子和他美丽的新娘在寻找她。他们悲悼地望着那翻腾的泡沫,好像他们知道她已经跳到浪涛里去了似的。在冥冥中她吻着这位新嫁娘的前额,她对王子微笑。于是她就跟其他的空气中的孩子们一道,骑上玫瑰色的云块,升人天空里去了。
“这样,三百年以后,我们就可以升入天国!”
“我们也许还不须等那么久!”一个声音低语着。“我们无形无影地飞进人类的住屋里去,那里面生活着一些孩子。每一天如果我们找到一个好孩子,如果他给他父母带来快乐、值得他父母爱他的话,上帝就可以缩短我们考验的时间。当我们飞过屋子的时候,孩子是不会知道的。当我们幸福地对着他笑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在这三百年中减去一年;但当我们看到一个顽皮和恶劣的孩子、而不得不伤心地哭出来的时候,那未每一颗眼泪就使我们考验的日子多加一天。”
第6篇、安徒生童话真可爱
雕塑家阿尔弗里兹,是啊,你大概认识他的吧?我们大家都认识他:他得了金质奖章,去了意大利,又回国来了。那时他年轻,是啊,他现在也还年轻,可怎么说也比当年大了十来岁了。
他回到家中,到锡兰岛的一个小地方去访问。全城都知道这个外乡人,知道他是谁。在最富有的一家人家里,为他举行了宴会。凡是有点儿面子的人,或者家里有点儿财产的人,都被请来了。真是件大事,不消敲锣打鼓,全城都知道了这次宴会。手工匠的儿子,小人物的孩子,还连带上一两对父母,站在外面,瞧着那拉垂下来被照得亮亮的窗帘。巡夜的人心想是他在举行宴会,有这么多人站在他负责巡察的街上。一派欢乐的气息,屋子里面当然真有欢乐,那是阿尔弗里兹,雕塑家。
他说这说那,讲东讲西,里面所有的人都高兴地听他说得津津有味。但是听得最有兴致的,则莫过于一位上了点年纪的做官的遗孀。她完全就是阿尔弗里兹先生所说的,一张没有写过字的灰色纸。这纸一下子便把说过的话吸尽,并且还要求多多地吸,有高度的接受力,难以置信的无知,真是一个女的加斯帕·豪塞!
"我真想看看罗马!"她说道,"罗马一定是一座漂亮的城市,有许许多多的外国人到那儿去。给我们讲讲罗马!进了罗马市,里面都是什么样子?"
"真不容易讲呢!"年轻的雕塑家说道。"有一个很大的广场,广场中央有一座奥伯利斯克,它已经四千年了。""一个奥甘尼斯特!"夫人喊了起来,以前她从来没有听到过奥伯利斯克这个字。有几个人差不多快笑了出来,连雕塑家也这样。不过那笑意刚一来便隐去了,因为他看到紧挨着夫人,有一双海水一般蓝的大眼睛,那是刚刚讲话的那位夫人的女儿。若是谁有这样一位女儿,这人一定不简单。母亲是一道不断涌冒出问题的泉水,女儿则是在静听泉水的美丽神女。她多么可爱啊!她是供雕塑家看的,但不是由雕塑家来和她交谈的。而她则默默不语,至少可以说是话很少很少。
"教皇的家大吗?"夫人问道。
年轻人回答了,好像问题可以换个更好的提法一样:"不,他没有出生在一个大家庭里!"
"我不是那个意思!"夫人说道:"我是说他有妻室儿女没有?"
"教皇是不能结婚的!"他回答道。
"这个我不喜欢!"夫人说道。
她大约可以问得、讲得更聪明一些。但是,她之所以没有问点与讲点和她刚才问的与讲的不同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女儿靠到了她的肩上,用几乎搅得人心情不定的微笑着的眼在望着他的缘故?
阿尔弗里兹先生讲着。讲了意大利五彩缤纷的胜景。蓝色的山,蓝色的地中海,南方的蔚蓝,这种美景,在北欧只有妇女们的湛蓝眼睛能超得过。在谈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说话的语调是有所暗示的。但是她,应该懂得这一点的她,却没有让人看出她听懂了这种暗示。你知道,这也是很可爱的!"意大利!"有几个人在叹息,"旅行!"另外一些在叹息。"真好啊!真可爱啊!"
"是啊,要是我现在中了那五万块大洋的彩,"这位遗孀说道,"那我们就动身旅行去!我和我女儿!您,阿尔弗里兹先生领着我们!我们三人一起旅行去!再邀上一两位好朋友!"于是她便客客气气地朝所有的人都点一点头,谁都可以以为自己会陪着去的。"我们要去意大利!但是我们不去有匪盗的地方,我们去罗马,走那些安全的大道!"
女儿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微微的一叹中能包含多少东西啊,或者说,从微微的一叹中可以悟出多少东西来呀。这年轻人觉得这一口微微的叹息里有许多的东西。那一双湛蓝的眼睛,这一晚向他显示了隐蔽着的宝藏,精神的内心的宝藏,非常丰富,比得上罗马所有的胜景。在他从宴会告辞的时候,——是啊,他的神魂被摄走了——被那位小姐摄走了。那位遗孀的家是雕塑家阿尔弗里兹先生拜会得最多的家了。可以看得出来,这不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尽管每次都是她们两人一起谈话,他去必定是为了女儿。人们把她叫做卡拉,她的名字是卡伦·玛莱妮,两个名字联在一起成了卡拉。她很可爱,但是略有点懒散,有人这么说,早晨她总想多在床上躺一会儿。
"她从小就这样习惯了!"母亲说道,"她一直就是个小维纳斯,美丽的小姑娘都容易疲倦。她睡的时间稍微多一些,可是这样一来,她便有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这样明亮的眼睛,这两潭海一般蓝的水,这深不可及的平静的水,里面什么力量没有!年轻人感到了这一点,他牢牢地坐在这深深的海底里。——他说着讲着,妈妈总是问得很生动、很随便,又很莫名其妙,就和第一次会面时一个样。听阿尔弗里兹讲话是一种乐趣。他谈到那不勒斯,谈到维苏威的迁动,还拿些火山爆发的画来给她们看。这位遗孀以前从未听说过或者想过这个。
"老天啊!"她说道,"这不是会喷火的山吗!难道就没有人因此而受害吗?"
"整座整座的城都被埋掉呢!"他回答道,"庞贝和赫尔库拉楞姆就被埋掉了!"
"可是那些可怜的人,所有这些您都亲眼看到了?"没有,这些图画上的那些喷发我都没有见过。不过,我要拿一张我自己作的素描,让你瞧瞧我自己见过的那次喷发是什么样子。"
于是,他拿出一幅铅笔素描来。一直在聚精会神地看那些强烈色彩的图画的妈妈,看见了那淡素的铅笔素描,她惊叫了起来。
"您看到了喷出来的白色的东西!"
阿尔弗里兹先生对妈妈的尊敬,在很短的时间里消退了。不过,在卡拉的光耀中,他很快明白了,她的母亲是没有色彩意识的。不过就这么一回事罢了。她有最好的,最美丽的,她有卡拉。
阿尔弗里兹和卡拉订婚了,这是极合乎情理的。订婚启事登到了本城的报纸上。妈妈买了三十份,为的是把报上登的启事剪下来,放在信里寄给朋友和相识的人。订了婚的情人很幸福,岳母也算上,她说她就像和曹瓦尔森家联了亲一样。
"您不管怎么说总是继承他的人!"
阿尔弗里兹认为她说了点很漂亮的话。卡拉没有讲什么,不过她的眼睛发光,嘴角上挂着微笑,每个动作都很可爱。她是非常可爱的,这话说多少遍也不算过多。
阿尔弗里兹为卡拉和岳母塑了胸像。她们坐着让他塑,瞧着他怎么用手指来捏,来摆弄那软泥。
"都是为了我们的缘故,"岳母说道,"您才自己动手而没有让您的助手干这些简单的活儿。"
"可正是需要我自己用泥来塑出形状来的!"他说道。"是啊,您总是那么特别殷勤!"妈妈说道。卡拉捏了一下他那带泥的手。
他向她们两人展示了创造出来的万物之中所包含的自然的美情,阐明了有生命的东西是如何胜于死的东西,植物如何胜于矿物,动物如何胜于植物,人如何胜于动物,精神和美又如何通过形式展示出来,雕塑家又如何让世上物品的最美的地方展露出来。
卡拉默默无言地坐着,微微地晃动着,品味着他所表达的思想。岳母承认道:
"很难明白您所讲的!不过,我在慢慢地体会您的思想。您说得转弯抹角,但是,我得很快弄明白。"
而他却紧跟着美情,美情占据了他,抓住了他,控制着他。卡拉的体态,她的眼神,她的嘴角,甚至从手指的动作中都流露出美情。阿尔弗里兹讲出了这些,他,一位雕塑家,很明白这些,他只谈她,只想着她,两人成了一体。她也这样讲,讲得很多,因为他这样讲,讲得很多。
那是订婚时的情景。现在他们举行婚礼了,身后跟着伴娘,收到了结婚礼品,婚礼的讲词中说到他们。
岳母在新婚夫妇屋里一张桌子的一头,安置了一尊穿着晨衣的曹瓦尔森的半身雕像。他应该是客人,那是她的主意。大家在一起唱歌,祝酒,是一场很热闹的婚礼,是很可爱的一对!"皮格马利翁得到了他的伽拉茜",有一首歌这么说道。"这真是神话哟!"岳母说道。
婚宴后的第二天,这对年轻人就动身去了哥本哈根。他们要在那里住,要修自己的房子。岳母也跟着去了,以便把粗活儿都揽下来,她这么说,也就是说去把家管起来。卡拉应该生活在玩具娃娃的柜子里!一切都很新鲜、很华丽也很美好!他们三人全住在一起,——阿尔弗里兹,是啊,我们借用一句可以表明他的处境的谚语吧,他像一位主教坐在鹅圈里。
形的魔力迷住了他。他看到了盒子,却没有看到盒子里装着什么。这是不幸,在婚姻中的极大的不幸!一旦盒子的胶裂开来,一旦上面涂的金剥落掉,那么买了它的人一定会后悔这笔交易。在大的社交场合,一个人要是把吊带上的两粒钮扣都丢了,又发现自己还不能指望皮带,因为自己根本就没有皮带,这是最尴尬的事了。可是更糟糕的是,一个人在一个大的社交场合中,觉得自己的妻子和岳母尽讲蠢话,而又不能指望自己能找点什么可以解嘲的话,来掩饰一下那些蠢话。
这对年轻人常常手牵手地坐着,他讲,她不时插上个把字,同一个调子,同样那么两三响钟声。索菲亚,他们的一位女友来的时候,他的神情才算松了一口气。
索菲亚并没有什么姿色。是的,她倒也没有什么缺陷!她确有点驼,卡拉这么说,可是驼的程度肯定只有女友才能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很通情达理的姑娘,然而她一点不觉得她在这里可能是位危险的人。在玩具娃娃的柜子里,她是一股新鲜的空气。他们大家都看到了,很需要新鲜空气。需要新鲜空气,于是他们便出去呼吸,岳母和这一对年轻人去意大利旅行去了。
"谢天谢地,我们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了!"母亲和女儿在一年以后与阿尔弗里兹三人一起回来的时候这么说道。
"旅行真没有一点乐趣!"岳母说道;"实际上真是令人厌烦,对不起我这么说。我烦透了,尽管我和孩子们在一起。再说,旅行很费钱,太贵了!所有那么多画廊都得去看!所有的东西都得赶着去看!要知道,你旅行归来别人问你,你却答不上来,那可是再羞人不过的事了!就这样还得听人说,忘记看的东西那是最好的东西。那些没完没了的圣母像让我烦死了,我自己都成了圣母了。"
"还有给我吃的那种饭!"卡拉说道。
"连一碗像样的肉汤都没有!"妈妈说道。"他们的烹调手艺真是糟透了!"
卡拉因为旅行而累极了,长时间恢复不过来的疲劳,这是最糟不过的事。索菲亚到家里来陪着,她起了好作用。岳母说,我得承认,索菲亚很懂得管家,很懂艺术,也懂得她的身世无力提供的种种事情。此外,她为人勤快,非常忠诚。在卡拉生病躺在床上,身体一天天衰弱下去的时候,她表现得特别尽心。
要是盒子是好的,便要让盒子坚持长期不坏。否则盒子也就完了——现在盒子完了,——卡拉死了。
"她很可爱!"母亲说道,"她实在和古玩不一样,古玩都是残缺不全的!卡拉是完整的,美人应该是这样。"
阿尔弗里兹哭了,母亲哭了。他们两人都穿上黑色的丧服。妈妈穿黑的最合适,她穿黑色的衣服时间很长,她守丧伤痛的时间很长,而且她又遭到了新的伤痛。阿尔弗里兹又结婚了,娶了索菲亚,那位没有什么姿色的人。
"他真是走极端!"岳母说道,"从最美的走向最丑的!他竟能忘掉头一位妻子。男人就是这样朝秦暮楚!我的男人不一样!不过他死在我前!"
"皮格马利翁得到了他的伽拉茜!"阿尔弗里兹说道,"是啊,新婚时人们唱的。我的确也恋上了一尊因我的手臂而获得了生命的塑像。但是上天赠给我们的那相匹配的魂灵,上天的一位天使,能同情我们的,能和我们的想法一致的,能在我们受挫时振奋我们的,我却是现在才找到,才得到。你来了,索菲亚,并不带着形态的美,并不光耀夺目,——但是却是够好的了,大大地超过了必要的程度!首要的事终归是首要的事!你来了,教育了这雕塑家。他的作品只不过是一堆泥,尘土,只不过是我们求索的那种内在的实质的一个印记。可怜的卡拉!我们尘世的人生就像是一趟旅行的生活!在天上,在人们在同情中相聚在一起的那里,我们相互之间也许是半陌生的吧。"
"这话可不够亲切,"索菲亚说道,"不是基督教徒的话!天上是没有什么婚事的。但是,就像你说的,魂灵因同情而相遇。那里一切美好的东西都绽露出来,变得高尚。她的魂灵也许会完全绽放开来,竟至超过了我的。而你——又会像你初恋时那样大声赞叹起来:真可爱,真可爱!"
①一个德国的弃儿,1828年5月26日穿着农民的衣服出现在纽伦堡的街头。这孩子虽然已经16岁,但却表现得极无知和幼稚。人们以为他出身很高贵,福利单位将他交给一位叫道麦的教授抚养。1833年他在安斯巴赫皇宫公园散步时被人刺伤,不久死去。1857年丹麦解剖学家艾席里特记述了豪塞的事,说他是个智能低下的孩子。
②埃及的方尖塔。在罗马波波罗广场有一座这样的方尖塔,是奥古斯都皇帝从埃及运回的。
③风琴演奏家。方尖塔与风琴演奏家两字发音在丹麦文中有些相似。这种无知是安徒生亲身遇过的事。
1835年7月16日,安徒生写信给爱德华·柯林说:"最近我在一次宴会上遇到了佛堡的一位尊贵的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我指给了她一些铜器,对她说:'这里您可以看到罗马到波波罗广场。那里有一尊3000年古奥伯利斯克。''一位奥甘尼斯特',她说道。'不对,一尊奥伯利斯克。'——'是这样!可是一位奥甘尼斯特怎么能活3000年!'我赌咒我说的都是真的。整个宴会的人都可作证!"
④丹麦谚语,底深不可及的平静的水象征思想深刻。
⑤传说中,塞浦路斯国王皮格玛利翁也是雕刻家。他钟情于自己创作的一座象牙雕像伽拉茜。爱情女神阿佛洛狄忒把这尊雕像变成活人。皮格玛利翁便和伽拉茜结了婚。
⑥这句谚语原指这样一段故事。法国图尔的圣马丁被邀任图尔大主教的职务;但当他发现他不屑于担任此职时,他便藏到了鹅圈里,可是却因鹅的叫声而被人发现。
第7篇、安徒生童话在鸭场里
从葡萄牙来了一只母鸡,有人说是从西班牙来的,关系不大,她被人称为葡萄牙鸭。她生了蛋,被人宰了,做成了一道菜。这便是她一生的经历。所有从她的蛋里爬出来的,都被叫做葡萄牙鸭,这颇为重要。现在这一族仅仅只剩下一只留在鸭场里了。这个地方鸡也可以进去,而且就有一只公鸡在里面不可一世地到处闯荡着。
"他那猛狠的啼声很搅扰我,"葡萄牙鸭说道,"可是他很漂亮,谁也不能否认,尽管他并不是一只公鸭。他应该稳健一点儿,不过稳健是一种艺术,它要求更高层次的教养。邻家花园里的椴树上的那些会唱歌的小鸟就有这样的教养。他们唱得多动听啊!要是我有这么一只小鸟,那我真愿意做他的妈妈,又尽心又善良,我的葡萄牙血液里就有这种感情。"就在她说这话的当儿来了一只小鸟。他从屋顶上头朝下落下来。猫追他,但是他逃脱了,一只翅膀骨折了,掉到了鸭场里。
"猫性难改,这坏蛋!"葡萄牙鸭说道,"打从我自己有小鸭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他了!这么一个玩意儿,竟被允许在屋顶上生存横行!我想在葡萄牙是找不到的。"
她很可怜这只会唱歌的小鸟,别的不是葡萄牙鸭的鸭子也很怜悯他。
"可怜的小家伙,"他们说道,一只又一只地走了过来。"诚然我们自己不唱歌,"他们说道,"但是我们有着内在的唱歌的本能,或者类似本能的某种东西。我们能感到这一点,尽管我们没有用嘴讲过它。"
"那么我要讲讲它,"葡萄牙鸭说道,"我要为此做点什么,这是一个鸭子的责任!"于是她跳进水槽里,拍打起来。这样一来,她那一阵急水差点把那会唱歌的小鸟淹死,然而,本意是好的。"这是一种善行,"她说道,"别的鸭子可以看着,照着做。"
"唧!"小鸟叫道,他的一只翅膀骨折了,要把身上的水抖掉很难。但是他很懂得这次扑水完全是善意的。"您的心肠太好了,夫人!"他说道,但是请求她不要再拍打了。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心肠,"葡萄牙鸭说道,"但是我知道,我喜爱我身边的一切生灵。那猫除外,谁也不能要求我喜爱它!他已经吃了我的两个孩子了。不过,请把这里看成就是你自己的家吧,这是可以的。我自己就是外边来的,您瞧我的仪态和这一身羽毛衣著便看得出来。我的公鸭是本地生的,没有我这样的血统,不过我并不因此而感到不可一世!——如果这里面有谁了解您的话,那我敢说便是我了。""他的嗉囔里全是葡萄拉克,"一只很机灵的普通的小鸭子说道。其他的普通鸭子觉得"葡萄拉克"这个字眼高明极了,它的读音像葡萄牙。他们挤到一起"嘎"地叫起来,他真是机灵透了。之后,他们便和那只会唱歌的小鸟聊起来了。"那只葡萄牙鸭确实能说会道,"他们说道。"我们嘴里没有那么多大字眼,但是我们的同情心却和她一样。如果我们不能为您做点什么,那我们便悄悄走开。我们觉得这是最好的。"
"您有很美妙的声音,"一只年长的鸭子说道,"您一定有很好的良知,使大家都愉快,就像您所做的那样。我一点儿也不能动嘴!所以我便闭上嘴巴。比起许多别的对您说许多蠢话来,这要好得多。"
"别折磨他了!"葡萄牙鸭说道,"他需要休息,需要护理。会唱歌的小鸟,要我再给您拍点水吗?"
"啊,别!让我干干的吧!"他说道。
"水疗对我是最有效的,"葡萄牙鸭说道,"玩耍玩耍也是很不错的!现在邻舍的鸡快来串门了,那是两只中国鸡。他们穿的是灯笼裤,很有教养。他们是从外国来的,我对他们很尊敬。"
母鸡来了,那只公鸡也来了。他今天很有礼貌,没有像往日那么粗野。
"您真是一只会唱歌的鸟儿,"他说道,"您用您那小小的声音,能唱出这样一个小声音能唱的一切。不过气还得足一点,好让别人一听便知道这是一只公鸟。"
那两只中国鸡看到会唱歌的小鸟十分高兴。挨了一场水浇以后,他看去羽毛还是那么蓬松,让他们觉得他很像一只中国小鸡。"他真好看!"于是他们便和他交谈起来;他们用喃喃细声和带呸呸声的上流中国语说话。
"我们和您是一类的。鸭子,即便是葡萄牙的,是属于泅水的禽类,就像您肯定已经注意到了的那样。您还不了解我们,可是又有多少人了解我们或者愿意找那个麻烦来了解我们呢!没有,就连母鸡里都没有!虽然我们比起别的大多数来,是蹲在更高一些的杆子上。——这没有什么,和他们在一起,可我们安安静静地度我们的日子。别的那些原则和我们的不一样。不过我们总只是看好的方面,只讲好的。可是要从不存在好的当中去找好的却是很难的。整个鸡棚里,除了我们两个和这只公鸡外,其余全都是些没有天赋的,不过都很诚实。鸭场里居住的可不能这么说。我们要警告您,会唱歌的小鸟!别相信那只秃尾巴母鸭,她很狡猾。那只身上有花点、翅膀上有翼斑的,她可是个专门找碴儿的,尽管她总是错的,可是她从来不承认!——那只胖鸭子尽说人的坏话。这是我们所反对的。一个人要是不能讲点好的,那就应该闭上自己的嘴巴。那只葡萄牙鸭是唯一一只有点教养的,是可以与之来往的。不过她太重感情,讲葡萄牙讲得太多了。""那两只中国鸡怎么有那么多可以啰嗦的!"两只鸭子说道,"她们叫我厌烦;我从来没有和她们讲过话。"
现在公鸭来了!他以为会唱歌的小鸟是一只麻雀。"是呀,我分辨不出来,"他说道,"不过也全一样!他是供人玩的那一类的,有他也行,没有也行。"
"别在意他说些什么!"葡萄牙鸭低声说道。"他做生意很受人看重,做生意是首要的事情。不过现在我要躺下休息了。很有这种必要,这样才能长得肥肥胖胖的,到以后才能叫人在我肚里填上苹果,在我身上涂上梅子酱。"
之后,她便在太阳地里躺下了,眨着一只眼睛。她躺得十分自在,她感觉舒服得很,她睡得很香甜。会唱歌的小鸟用嘴啄啄他那折断了的翅膀,靠着他的那位女的保护人躺下去。太阳晒着,很温和很舒服,这是一个存身的好地方。邻舍的母鸡散开找食去了,其实他们来串门是专门为了来寻食物的。那两只中国鸡先走开了,接着其他的也走掉了。那只机灵的小鸭说葡萄牙鸭这老太婆马上要"返老还童"了。于是其他的鸭便都咶咶笑了起来,"返老还童!他真是机灵透了!"之后他们又重复了先前的那诙谐话:"葡萄拉克!"非常地有趣。之后他们也躺下了。
他们躺了一会儿。忽然给鸭场里抛了一些吃的东西,响了一声。于是所有正在睡觉的鸭子一下子都跳起来,拍着翅膀。那葡萄牙鸭也醒来,翻了个身,死死地把那会唱歌的小鸟压在身下。
"唧!"他叫了一声,"您压得太狠了,夫人!"
"您为什么躺在那里挡住我,"她说道,"您不必那么娇气。我也有神经,可是我从不唧唧叫。"
"别生气!"小鸟说道,"那声唧是我脱口而出的!"葡萄牙鸭不听他的,而是奔到吃东西的那边去,美美地吃了一顿。吃完之后,她躺下了。会唱歌的小鸟过来了,想表现得好些:
的里,的里!
赞美你的好心,
我要时时歌唱的里!
飞得远远的,远远的,远远的。
"现在吃饱我要休息了,"她说道,"您得随着这里的习惯!现在我要睡了!"
会唱歌的小鸟感到十分惊讶,因为他实在是好意。夫人后来醒过来的时候,他站在她的身前,口里衔着他找到的一粒麦子,他把它放在她的前面。但是她睡得不好,她自然很不高兴。
"您可以把它给一只小鸡,"她说道,"别老在我身边缠着我。"
"可是您生我的气啦,"他说道,"我做了什么啦?""做了什么!"葡萄牙鸭说道,"这样的词是很不高雅的,我提醒您注意。"
"昨天这里是大晴天,"小鸟说道,"今天这里又黑又阴!我心里实在难过。"
"您看来不会计算时间,"葡萄牙鸭说道,"一天还没有过完呢。别站在那儿傻里傻气的!"
"您那么生气地看着我,一双眼睛就像我落到鸭场的时候恶狠狠地望着我的那双一个样。"
"太无理了!"葡萄牙鸭说道,"您把我和猫那强盗比!我的身躯里连一滴坏血都没有。我照料您,教您懂得礼貌。"之后,她把会唱歌的小鸟的头咬掉下来,他死了。
"怎么回事!"她说道,"他怎么经不起!是啊,就是说他不配生存在这个世上!我曾经像一个母亲一样地照料他。我知道!因为我有一颗好心。"
邻舍的公鸡把头伸进鸭场里,使足了蒸汽机车那样的气力叫起来。
"瞧您这么一叫把一只鸟的命叫掉了!"她说道,"这完全是您的过错。他的头掉了,我的也差一点掉了。"
"他躺那里就那么大一点儿,"公鸡说道。
"请您尊重他一点好不好?"葡萄牙鸭说道,"他有音调,他会唱歌,他有教养!他可爱温柔。在动物中,在所谓的人当中,这都是很合适的。"
所有的鸭子都聚集到那只死去的会唱歌的小鸟周围,或者出于嫉妒,或者出于同情,他们都是非常重感情的。而由于这里并没有什么可以嫉妒的,所以他们表现的都是同情的感情,连那两只中国鸡都如此。
"像这样会唱歌的小鸟,我们永远也不会再有了!他差不多就是一只中国鸟了,"他们哭了起来。一个个都咯咯起来,所有的母鸡都咯咯叫。可是鸭子走开了,一个个都红着眼圈。"我们都是好心的,"他们说道,"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好心!"葡萄牙鸭说道,"是啊,我们有——差不多和在萄葡牙一个样!"
"现在让我们往嗉囔里装点什么东西吧!"公鸭说道,"这才是最重要的!一件小玩意儿摔碎了,可我们依然还有呢。"
①是从马齿苋的拉丁名Portulaca oleracea转化出来的词,意思是低级植物,劣等饲料。这个字又与萄葡牙一词谐音。
②在西菜中做烤鸭或烤鹅时,多喜欢在鸭鹅肚子里填上苹果。
第8篇、安徒生童话茶壶
有一个很傲气的茶壶为自己的瓷感到骄傲,为自己的长嘴巴骄傲,为自己的宽把手骄傲。他前后都有点东西;前边是壶嘴,后边是把手,他总是讲这个。可是他总不提他的盖子,原来盖子被摔碎过,是粘起来的,算是缺点,而一个人是不乐于谈自己的缺点的。可是别的东西却是要说的。杯子、奶油罐和糖罐,整套茶具记得茶壶盖的脆弱当然比记得他漂亮的壶嘴和讲究的把手要清楚得多。茶壶很明白这一点。"我知道他们!"他在心里说,"我当然也知道我的缺点,而且我也承认,这里面有我的虚心、我的谦让。缺点我们都是有的,但大家也有自己的天赋。杯子有把,糖罐有盖,我既有把又有盖,前面还有一个他们决不会有的东西。我有一个嘴巴,它使我成了茶桌上的皇后。糖罐和奶油罐负有责任,是增加美味的女仆,而我是付出者,是女主人。我把幸福分给人类中的口渴者。在我的体内,中国茶叶泡在滚开的毫无味道的水中。"
这些都是茶壶在他血气方刚的青年时代说的。他立在摆好茶具的桌上,一只最纤秀的手把他揭开。不过长着最纤秀的手的人却很笨拙,茶壶掉了下去,壶嘴折了,壶把断了,盖子就不值一提了,关于他已经讲得够多的了。茶壶晕乎乎地躺在地上,沸水从里面流了出来,他摔的这一跤是很重的,最糟的是,他们笑他,而不是笑那笨拙的手。
"这事我会永远记住的!"茶壶后来在谈到自己的生活经历时说。"我被人称为残废,被人搁到了旮旯里。后来当一位老妇人来要饭的时候,又被送给了她。我沦入贫寒,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里外都如此。不过,就在我这样站立的时候,我的生活开始好转。可是,我原来是那样,现在却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样。我的身体里面装进了土,对一个茶壶来说,就是被埋掉了。不过,土里放了一个球茎。谁放的,谁给的,我不知道。但不容置疑的是,它代替了中国茶叶和滚开的水,代替了被摔断的把儿和嘴儿。球茎躺在土里,躺在我身体里。它成了我的心脏,我的活心脏。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脏。我有了生命,有了力量,有了精神。脉搏跳动起来了,球茎发了芽,很快就有思想有感觉了。它开放出花,我看到了它,我扶持着它,在它的美貌中我忘却了自己。为别人忘掉自己是幸福的!它没有感谢我,没有想到我——它受人羡慕和称赞。我非常高兴,它必定也一样高兴。有一天我听说它该换个好一些的花盆。有人拦腰打我,我痛极了,可是花到了一个好一些的花盆里,我被扔到了院子里,成了一堆旧碎片躺在那里。但是我的记忆还在,它是不会丧失的。"
第9篇、安徒生童话跳舞吧,我的小宝宝
"是啊,这是一首唱给很小的孩子听的歌!"婶母迈勒保证说:"我努力去理解也无法懂得这首'跳吧,舞吧,我的小宝贝!'"可是小阿玛莉亚却很懂得它。她只有三岁,和玩具娃娃一起玩,她要把这些娃娃教得和迈勒婶母一样聪明。家里来了一位大学生。他和小阿玛莉亚的哥哥一起念书。他对小阿玛莉亚和她的玩具娃娃讲了许多话,他讲的和别人讲的完全不一样。小家伙觉得他有趣极了,可是迈勒婶母却说他根本不懂得和小孩子打交道,小家伙们的头脑里根本不可能装下那些闲言乱语。但小阿玛莉亚能装进去,而且还能把大学生教给她的那首歌"跳吧,舞吧,我的小宝宝!"全都背出来。她给她的三个玩具娃娃唱。它们之中两个是新的,其中一个是位小姐,另一个是位先生;不过第三个是旧的,名字叫莉瑟。她也能听这首歌,而且她就在歌里。
跳吧,舞吧,我的小宝宝,
啊,小姐是多么地美哟!
体面的先生也一样,
戴着帽子,又戴着手套,
裤子雪白,上衣深蓝,
大脚趾长了个鸡眼,
他漂亮,她美貌。
跳吧,舞吧,我的小宝宝!
这里是莉瑟老妈妈!
她是去年的玩具娃;
头发是新的,用麻线来做,
脸庞用黄油擦一遍;
她又年轻了。
你也来,我的老朋友!
你们三个一起跳。
值得花钱看一遭。
跳吧,舞吧,我的小宝宝!
别把步子跳错了!
脚朝前迈,身子挺直,
这样你可爱又苗条!
行个屈膝礼,转一转,旋起来,
这样有益又健康!
看了叫人真开心。
你们仨全是可爱的小东西!
玩具娃娃懂得这首歌,小阿玛莉亚懂得它,大学生也懂得它;要知道这是他自己编的,他说这首歌好极了。只有迈勒婶母不懂,她已经跨出了童年的栅栏。"胡诌一气!"她说道。可是小阿玛莉亚不这么说,她唱它。
我们是从她那里听来的。
去问阿玛奥妈妈!
有根年迈寿高的胡萝卜,
他浑身是疙瘩、身体笨又粗,
他的勇气大得吓死人,
要娶个年轻姑娘做妻子,
她是一根年轻美貌又小巧,
出身高贵的胡萝卜。
——婚礼在进行。
待客的东西物美价又廉,
一个钱也不用花。
大伙儿吮月光,喝露珠,
从田野草地摘来花朵,
嚼着花朵上的绒毛。
——老胡萝卜鞠躬来致敬,
长篇大论讲一通,
他的话儿尽是叽哩咕噜;
——胡萝卜姑娘一言也不发,
坐在那里不笑也不叹,
她年轻又美貌。
若是你不信,
去问阿玛奥妈妈!
他们的牧师是红色卷心菜,
伴娘是白萝卜;
黄瓜和芦笋是贵宾,
一堆土豆结成了唱诗班。
大的小的都跳舞。
去问阿玛奥妈妈!
老胡萝卜不穿鞋袜来蹦跳,
嗬,嗨!他跳断了脊梁骨,
于是他一命呜呼,再也不能长。
年轻的胡萝卜姑娘哈哈笑,
命运转变得多奇妙。
她做了寡妇,高兴得不得了,
这下子她可以任意过日子,
像个大姑娘在汤盆里游呀游,
年轻又快乐。
若是你不信,
去问阿玛奥妈妈!
题注阿玛奥是与哥本哈根一水相隔的小岛,它与哥本哈根有许多座小桥相联,实际上已被视为哥本哈根的一部分。岛上居民或捕鱼,或种菜蔬。阿玛奥妈妈是卖鱼、卖菜妇的代称。
第10篇、安徒生童话豌豆上的公主
从前有一位王子,他想找一位公主结婚;但是她必须是一位真正的公主。所以他就走遍了全世界,要想寻到这样的一位公主。可是无论他到什么地方,他总是碰到一些障碍。公主倒有的是,不过他没有办法断定她们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公主。她们总是有些地方不大对头。结果,他只好回家来,心中很不快活,因为他是那么渴望着得到一位真正的公主。
有一天晚上,忽然起了一阵可怕的暴风雨。天空在掣电,在打雷,在下着大雨。这真有点使人害怕!这时,有人在敲门,老国王就走过去开门。
站在城门外的是一位美丽的公主。可是,天哪!经过了风吹雨打之后,她的样子是多么难看啊!水沿着她的头发和衣服向下面流,流进鞋尖,又从脚跟流出来。她说她是一个真正的公主。
“是的,这点我们马上就可以考查出来。”老皇后心里想,可是她什么也没说。她走进卧房,把所有的被褥都搬开,在床榻上放了一粒豌豆。于是她取出二十床垫子,把它们压在豌豆上。随后,她又在这些垫子上放了二十床鸭绒被。
这位公主夜里就睡在这些东西上面。
早晨大家问她昨晚睡得怎样。
“啊,不舒服极了!”公主说,“我差不多整夜没有合上眼!天晓得我床上有件什么东西?有一粒很硬的东西硌着我,弄得我全身发青发紫,这真怕人!”
现在大家就看出来了,她是一位真正的公主,因为压在这二十床垫子和二十床鸭绒被下面的一粒豌豆,她居然还能感觉得出来。除了真正的公主以外,任何人都不会有这么嫩的皮肤的。
因此那位王子就选她为妻子了,因为现在他知道他得到了一位真正的公主。这粒豌豆因此也就送进了博物馆。如果没有人把它拿走的话,人们现在还可以在那儿看到它呢。
封建统治者就是这样荒唐。这一小故事是一莫大的讽刺,与《皇帝的新装》也异曲同工之妙。